「神仙,也会动情?」
我望向对面的人,他被捆仙锁压制,早就使不出法力,只能任
由我在他身上胡作非为。
他的白袍早被我扯得散乱,那双本如松雪般清冷的眼睛浸染透
了情欲,偏死死紧盯着我。
我小心翼翼地吻上了他的唇。
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知道给他下的情药有多烈,也知道再
过一会,管他是什么三界人人望而畏之的仙尊,也会控制不
住。
魅妖姐姐亲手为他调制的情药,加量二十倍,谁来都不好使。
所以,当他回吻住我的时候,我都在怀疑,他是在亲我,还是
想弄死我。
谢长辞的手掐着我的腰,声音又哑又欲,他这样真不像高高在
上的仙者,更像扯人入无尽深渊的恶魔。沉浮间,我听到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凉薄讽刺。
「孽徒。」
1
我是只入不了魔的妖,谢长辞是个得不了道的仙。
我作为妖,太过仁慈;而他作为仙,杀心太重。
毕竟在我之前,他的八九个徒弟,不是死就是残。
为了让他得道升天,他师兄灵山仙人叫他再找个徒弟,要「用
心爱护」「细心培养」,不得动用武力,更不得在徒弟背不出
剑谱的时候把他一脚踹下山崖。
于是他就捡了我。
而我的族长叫我找个仙人嚯嚯,这次可不能半路扶老奶奶下
山、帮赶考的秀才打妖怪,开医馆给人免费看病咬死不收钱
了。
于是我装作无辜的凡人小孩,被谢长辞给捡了回去。
说实话,谢长辞这个人,就像朵亭立于塘中的清莲,可远观而
不可亵玩。
因为你一靠近他,就会发现,这朵莲花会喷火会吃人,张牙舞
爪心情不好。
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他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后又慢慢地放开了手。
我本就是妖,伪装成人也不适合练那些正道的修仙之法,搁门派里就一吊车尾,我清楚地感受到,几次,他都想拔剑给我一个了断。
只是后来,都换成了句刻薄又阴阳的嘲讽。
「废物。」
我叹了口气。
我被他叫废物叫了二十年啊,他是不是也没想到有一天,他口中的废物,会趁他防备心最低的时候,拿捆仙锁绑住了他,要与他强行行那种事呢?
我准备先强他,再羞辱他,再杀了他,这样,我就干了件坏事了。
我就能坠入魔道了。
你想啊,谢长辞是谁?三界剑仙,不败战神,他就是仙界的定海神针,有他魔界就不敢进仙界一步,光那名字一说出来,都已经是个人人惧怕的存在。
我杀了他,我干了件大坏事啊。
只是,看着关押谢长辞的木板门,我却怎么也提不起手里的剑。我杀不了人,我清楚地知道。
2
我推门进来的时候,谢长辞背靠墙坐着,仰着头却直直地盯着
我,那张脸明明仙界再找不出第二张如此好看的,我却觉得,
面前坐着的就是位收我命的活阎王。
而那捆仙锁,已经有了一丝动摇的迹象。
其实与其说我和他是行了场鱼水之欢,不如说是我和他打了场
架,我单方面挨打的那种。
饶是这样,我真被弄疼了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挺多挠痕。
他的皮肤几乎白得透明,这样一看,那些暧昧的痕迹真的挺打
眼。
只是,明明我们都有这样的接触,他为什么还这么可望而不可
即呢。
「想好等会怎么死了吗?」
他的声线依旧清冷,那股子杀意倒是直接传达给我了,我还是
控制不住地缩了缩。
唉,没办法。
捆仙锁估计真的捆不住他,我得快点下手。我提起剑指他脖子,移了移,其实很简单的事啊,他现在用不
了法力,任我宰割,只要我用力一点,只要我……
「呵。」
倒是他一声嗤笑,拉回了我的思绪。
「小废物,我怎么教你提的剑?就你这样,连人都杀不死。」
「……」
谢长辞就是个神经病,上赶着让人来杀他。
我吸了口气,定定神,扬起剑刺过去——
剑还是划向那斑驳的墙,留下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这会,我倒和他的眼睛对上了。
我不明白,他本长了双风情又惹人爱的桃花眼,怎么就偏能从
中透出浓浓的嘲讽与鄙夷来。
「师父,你做过坏事吗?」
我问他。
「坏事?我这一辈子可以说担当得起『光明磊落』四个字,不
像某些卑鄙小人,使这种下三烂的手段行不轨之事。」
「……」「我那个被你一脚踹下山崖的前师兄,你不觉得对不起他
吗?」
他嘴角翘起个嘲讽的弧度,歪头看我。
「废物,也配活着?」
「……」
我要有谢长辞这思想,也不至于入不了魔了。
关押谢长辞的第二天,我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3
我和魅妖姐姐讨论怎么杀死谢长辞,她吸口手中的长烟管,缕
缕白烟从那张性感的红唇渡出,一颦一笑间就是勾人。
她趴得离我近了些,朝我眨眨眼。
「和谢长辞做——爽不爽呀?」
「……」
感觉在渡劫。
瞧我一脸的难以描述,她笑地嗬嗬。
「你说你下不了手杀他,为什么?」我抓了抓头发:「感觉,没有理由啊。」
「杀人还需要理由?」
「……」
对,杀人本就不需要理由,想杀就杀了,妖魔杀人更是。
但我就下不去那个手啊。
「我还真不信一个人能什么坏事都不做。你仔细想想,谢长辞
平时有没有做过什么没天理的事,是不是就有理由杀他了?」
「……」
「怎么,还真没有啊?」
不是,只是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从哪件事说起。
谢长辞这人,明面上的称号是青崖山剑仙,修仙界不败战神,
暗地里各位都叫他活阎王。
而我,作为他的首席弟子(因为他只有我一个弟子),多次在
死亡的边缘蹦跶,唉,没死。
不是因为我优秀,纯粹因为我太拉垮,几次,这位活阎王都被
我气笑了。
边笑边劝我去死。「……」
也不知道这能不能成为我宰了他的理由。
关押谢长辞的第三天,我推门而入。
4
那捆仙锁现如今摇摇欲坠,我甚至能感到他的法力丝丝渗出,
瞧见我,他朝我微微一笑。
谢长辞的笑不常见,他笑了,也就是某人离死期不远了。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和他平视。
「师父,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聊聊吗?」
「师父?你也配叫我师父?」
「……」
他堵人话口的本事真不是盖的。
「谢长辞。」
听我喊了他全名,他一边眉毛扬了扬,其实想来也是,我好像
从未直呼他名讳过。
「我……度过了九十九道天雷劫,妖道修至圆满,想要成魔神,
还差一项,我得……干件伤天害理之事。」
「……」
他垂着眼眸,也不知听没听我的话,青丝垂下,百无聊赖,衣襟也不工整,无端添了些妖魅。
「我以为你修仙不行是因着种族,没想到入了魔道,你也是个废物。」
「……」
是啊,是妖魔连屠刀都提不起,又算什么妖魔呢。
我叹了口气,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挣脱捆仙锁并不容易,每挣扎一下,那神器不仅越捆越紧,还会放出九天神雷,谢长辞身上的伤本不多,如今看来,一道道伤痕已经分外扎眼。
把今早在山上采的药膏抛给他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有个大病。
5
青崖山上有个青崖派,千百年来都是教剑的。
我被谢长辞捡回来的那天,正好是他和他师兄灵山仙人下山溜达。
他是来除妖的,灵山仙人是真溜达。
他师兄瞧见了我,啧啧两声,拐着他往我这边走。彼时我装成被凡人抛弃的小孩,也不知道谢长辞这人是什么脾
性,却知道目标就是他,便突然大哭,扒拉着他的衣摆。
「仙人你收留收留我吧!!」
那大概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谢长辞的剑堪堪停在我的脖颈,被他师兄的剑气止住,即使这
样,我的脖子还是被拉出道血丝。
「长辞啊,你不正缺个徒弟嘛,巧了啊,我看她根骨不错,这
次就好好培养吧,好不好?」
「……」
一道冰冷的视线居高临下地望我,半晌,我听见剑回鞘干净利
落的撞击,还有那声捱地清讽的笑。
「行啊,也不知祭灵堂留给我徒弟的牌位还够不够了。」
「……」
就这样,我成了剑仙长辞的首席大弟子。
自他授我第一课我的内力运转不太明白之后,他就给重新起了
个名儿。
姓废,名物,叫废物。
他连我真名都不知道,也从未问过,这么一叫就是二十年。
不过当他的徒弟有一点挺好,因为没有弟子,他的居所又大又冷清,我不必太费心思隐藏我是只妖的身份,他也不甚管我。
按门派的规矩师父一个月要带徒弟历练一次,这是我最轻松的时刻,也是我最心惊胆战的时刻。
谢长辞的剑从来都是干净利落,一点都不需要他徒弟动手,那些祸人的精怪甚至都没得及解释,已经成为他剑下的亡魂。
谢长辞所及之处,妖邪皆避退三舍。
只是有次,我与他产生了分歧。
麓鸣村有只为祸人间的厉鬼,我和谢长辞到达那里调查后我们才知晓,她生前是被受人爱戴的村官老爷作践糟蹋至死的。
所以她夜夜在村中游荡,凄惨的哭诉着自己遭受的罪行。
谢长辞收妖快,斩鬼更快,那厉鬼的道行到底太浅,没一下就被打得魂飞魄散。
这个任务完成得一如既往的迅速,我们上午到达的村子,第二天傍晚就已经收拾好盘缠,夕阳的余晖照着他半边脸,依旧没染出点温度来。
我们准备再留宿一晚,此时万籁俱静,天边那抹透着艳的火烧云都显得浮沉。
「师父,你觉得,那只厉鬼做错了吗?」
「……」
巨阳完全地没入山头,远方的乌鸦叫得人心烦乱,我鼓起勇气看向他的眼睛,那里有一谭清澈的湖水,好像从不因任何东西而激起涟漪。
「做错了。」
「可她没有闹出人命啊!她只是骚扰骚扰村民,什么都不明白,就这么冤死了,最后魂飞魄散,什么都没有……」
「那个村官呢?他把一个女子糟蹋至死还不算错吗!他做的事才比那个女鬼恶心一万倍……不是吗?」
我的话絮絮叨叨,而他都不知道是否有在听,只是把视线垂着,修长的手指百无聊赖地拉着马的缰绳。
半晌,他才抬起头,一副我有病的样子看着我。
「这次就是那村官委托我们除的鬼,而且,怎么,人是人鬼是鬼——」
「我负责的是阴间事,那些阳间的恩恩怨怨跟我有什么关系?」
「……」
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我理解不了谢长辞这个人。我不明白一个身在正派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怎么能这么
坦荡而磊落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不过,行,谢长辞不管这事,我偏要管到底,我要夜里偷潜入
村官的家里,找准机会,给他来那么致命的一下子。
我准备那天半夜寅时动身,可没想到,不及我动身,村官家突
然失火,火苗蹿得比楼高,还偏怎么也浇不灭。
第二天,村官的房舍被烧得面目全非,村民们在屋前恸哭,我
和谢长辞远远望着,半晌,他笑了声。
「你看,多愚蠢啊。」
我不知他说的是谁,刚想问,就看他已拉着马走远了。
见我没跟上,他回头,剑眉微皱。
「还不走?」
……
6
关押谢长辞的第四天,我的老巢被发现了。
草屋舍外围了一群人,皆是正派大能,个个携法器着金装,与
我那简陋草率的小房子成比。我正在跪下求饶还是撒开腿跑的选项之中纠结,就听到声中气
十足的音。
「好你个孽妖,哪里跑!」
是灵山仙人。
他平时为人最为逗趣,此时却对我声色俱厉,我再回头看看,
以前与我同一门派的师兄妹们,皆是憎恨与悲伤地看着我。
唉。
人妖终是殊途。
突然回想起以往在门派里的日子,我交了不少朋友,也学了不
少人间有趣的东西。
那时候灵山仙人有个徒弟叫小花,总喜欢隔三岔五地找我玩,
而现在,她手里拿着收妖索,眼里再没有半分感情。
「你这妖孽还是快快放弃抵抗,跟我们回去吧!」
「……」
灵山仙人已然部下法阵,再不溜就没法溜了,可我知道,我这
人啊,偏心中就是某些事怎么也放不下。
我叹了口气,放弃挣扎,手举过头顶。
「对不起。」还是对不起骗了你们,我本不是凡人。
「……」
「呵,认错已经晚了!你就等着回去我们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把你的妖核取出来炼丹吧嘎哈哈哈哈哈哈!」
「……」
这灵山真人怎么比我还像反派呢。
符文已经槁桎住我的身子,可居然没有意想不到的疼痛。
从前我看他们收妖时那些妖被疼得死去活来,难道是因为我太
强了,这法阵根本困不住我?
正在这时,我的衣领被提了起来。
把这群人引来的罪魁祸首,谢长辞此时已换了身干净衣服,法
力恢复了的他提我就跟提起个小鸡仔一样。
「这妖……本座带回去亲自处置。」
「……」
「阿这……」灵山仙人明显迟疑了下。
谢长辞说话慢条斯理,话里危险的意味倒一点也不浅。
「怎么?」
「你们觉得本座的处罚……能比你们的轻松?」
7
惩戒堂是关押门派里有罪弟子的地方,建在个四面悬崖的峭壁,连盏灯都照不亮堂,常年阴暗潮湿。
我就感觉这里的环境太符合谢长辞如今的气质了。
他很安静地站在我面前,也不知是不是在看我,四面寂静无声,我却感受到渗到骨子里的冷。
我双手双脚都戴着枷锁,膝盖曲起,这种姿势既不是站也不是跪,却更加能消耗人的体力。
「师父……」
「我可不再是你的师父了。」
他夹着嘲讽的声音在空间中捱地长,明明好听,可就是让人心慌。
所以他掐着我的下巴把我的头抬起来的时候,我一瞬间抖了下。
「怕什么?」
「……」
「你有种给我下那种药……」「现如今倒不敢认了?」
……
我对上他的眼,他的双眸总是清冷,无情无欲却偏含着嘲讽。
身为三界之巅的仙尊,被他眼里最看不起的妖道玷污,他大概
可劲地想整死我了吧。
果不其然,当他掐着我的下颌给我灌下什么的时候,我甚至以
为那是什么奇毒,能让我瞬间暴毙。
可现实……却比这更残忍。
「合欢宗宗主独门的情毒,还是几年前那女的强塞给我的,我
还真没想到……今天能派上用场。」
他凑近我跟我说话,而此时我体内猛地升起股燥热,连带着他
就是稍靠近些,都能让我心神大乱。
我伸手想拽他的袖子,铁链响起一阵碰撞,他任由我拉着,却
不再靠近,立在那像是无声地嘲讽我此时的丑态。
欲望肆意生长,我看不清眼前的人,而他说的一个字都能勾得
我心神恍驰。
「你说,这毒和你们魔界的毒比起来,哪个更厉害呢?」
「谢,谢长辞……」「嗯?」
「给……给我……」
对于我来说,如今的谢长辞就像一块救我于火热的冰,蚀骨的
麻痒于体内蔓延,我本就非能忍的性子,此时更是什么也顾不
住。
像是拿着块晶莹的糖果勾引嘴馋的小孩,可他偏什么也不给。
「求求我?」
「求你求你,放过我吧……太难受了……谢长辞……」
我话都说不完整,脑袋一片散乱,手中拽着的那片白色衣袂像
是唯一的希望,可他毫不留情地给抽走了。
「这毒若无人替你解,药效过后大概能散你一半修为,看你自
己造化了。」
我的视线模糊,看着那片白色的影子走远,使了劲挣扎,激起
铁拷一片撞击声,这种感觉不疼,却如万蚁蚀骨,一点一点消
磨我那仅存的理智。
到最后……什么都不会剩的。
「我不明白。」
恍然之间开口,却觉得身体被燃烧殆尽,我盯着那抹白色的身
影,明明和这周身的环境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差,却又如此契
合。
「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我就是不想杀人啊,为什么一个个非得逼着我去做,为什么我这种妖的归宿,就非得是做恶事呢?」
「我明明比那些妖努力,比那些人努力,为什么上天就不肯眷顾我呢,为什么——」
「……谢长辞你告诉我为什么……」
「……」
那抹白色的身影停住了,然后回身,堪堪在我面前蹲下,刚好能与被那药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我对视,又不至于被我挠到。
「因为你很没用啊。」
他声音清冷,我却听得不甚清晰,满脑子都是谢长辞谢长辞,每一个字都勾得我骨子里泛痒。
「明明堕了魔道却不愿屠戮,就跟修了仙却抑制不住那颗杀心一样……很惨,对吧?」
他伸手勾掉我脸颊旁的泪珠,我却被突这如其来的触碰引得一颤,似乎是有趣于我的反应,他的手反而没有离开,沿着我的下巴,轻轻地在我嘴角摩挲了下。
太……近了。我望着他那张薄唇微翘,偏无端地勾引人,我脑中的引信啪地
点燃,不管不顾就吻了上去。
他没动,任我吻着,我的手被困住,铁链敲得心神纷乱。
此时的他于我是沙漠中的甘露,亦是无边黑暗中恍惚的光。
而那抹光的头一偏,转瞬即逝。
谢长辞直起身来,垂着眸看我,音一如既往地慢条斯理,却染
上点暗涩的哑。
「上次你问我神仙也会动情……」
「那妖呢……会动吗?」
「……」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转身走了。
我看着那扇大门合上,掩住门外仅剩的光,欲火燃烧着五脏六
腑,我偏不能自制,却突然觉得有些荒唐。
谢长辞这人……
……真记仇啊。
8
门再次开的时候,是第三天正午。他说的刚刚好,药效过了后还真就散了我一半修为,我一点点
检查内力,只得苦笑。
这波啊,这波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阴暗的内室蓦地照进光,我的眼睛一时半会还受不了,勉强适
应了,才瞧见来人。
是小花,那天拿捆仙锁叫我投降的「曾经的好朋友」。
我刚想作声,她猛地窜过来,手指头抵着我唇,叫我不要发出
声音,然后凑近我耳朵,一字一顿。
「我是来救你哒。」
她边说边帮我解开捆住手脚的链子。
「那天师傅和我们就想救你来着,碍于当时还有其他门派的人
在场,只得想办法把你弄回去再说,结果长辞师叔横插一
脚……」
「嘶,小废物姐姐,你身上怎么全是伤?师叔干吗下这么狠的
手呀……」
其实那是我自己挣扎的时候造成的,我只有不断制造疼痛,才
能短暂地抑制住那难耐的欲望。
「为什么要救我?」
她蹲在我面前。「因为小废物姐姐你是好人呀。」
「我其实是只妖。」
「可是比某些人都要好。」
「……」
「师父说小废物姐姐一看就是有善心的好孩子,帮他种花遛
鸟,自从有了你,他们老大哥斗地主再也不会三缺一了,有事
没事还能吸引长辞师叔的火力……」
「……」
希望你们知道了我不仅给谢长辞下了药,还把他给强了之后,
也能这么认为。
她把一个包裹塞给我,然后给了我一个镯子。
「快把衣服换上吧,我顺了点药,都放在这储灵镯里了。从这
条道往前走,小废物姐姐,我们门派不收妖怪,所以,只能就
此别过啦。」
「……」
我回头看她,她朝我笑了下,恍然之间某些回忆突然涌现,我
才想起我在这个门派里也曾作为「人」而活着。
算了,也罢,就此别过。估计再也不会见了吧。
9
……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谢长辞的药散去了我一半修为,我重回魔界后只得重新修习,
其实游山玩水也过得逍遥,魅妖姐姐说我没心没肺,居然也没
把谢长辞当仇人。
我说姐姐,我也想把他当仇人啊,可我揍得过他吗?
可比起魔界的一片祥和,仙界那边据说是腥风血雨,这些年,
门派之间的斗争就没怎么停过,这次却是真正的大动干戈。
不过仙魔之间还隔着个凡界,消息都不怎么灵通,我也只是在
茶馆当说书听,图个乐子。
那天我在茶馆直挨到说书的讲且听下回分解,才无所事事地往
家里走。
哦对,上次我帮山羊老奶赶跑了来偷她鸡的黄鼠狼,她今天送
了我只鸡当谢礼。
所以我提着只鸡往家走。
可我远远一看我家门口有什么,差点没把手中的鸡给甩飞出
去。其实家门口躺了个浑身是血的人,在混乱魔界也不算啥能把妖
吓半死的事,但那个血人有张谢长辞的脸,就另当别论了。
我第一反应是谢长辞千里迢迢找上我来继续报复了,第二反应
是就算再怎么千里迢迢他也不可能伤成这样。
他伤的……太重了。
重到我现在冲上去给他一拳,就能报大仇了。
印象中的他好像都是一袭白衣不染分毫,而现如今哪还有什么
白衣,他的血都已把衣袂染尽大半,身上光裸露的肌肤遍布伤
痕。
什么东西能把谢长辞伤成这样?
我脑海里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他还有意识,见到我的时候立马直起了身,明明本该狼狈不堪
的人,可他的眼睛太亮了。
是鲜明的仇恨和愤怒,还有望向我时隐藏得很深的孤注一掷。
被那双眼睛盯着的时候,我感觉我的灵魂都跟着晃了一下。
他抓着我的衣领,死死地盯着我。
「告诉我,怎么最快地堕入魔道?」
……??
「什么?谢长辞?你要干什么?」
我都快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你别管,我就问你,怎么堕入魔道?」
「为什么要……」
「你就告诉我行不行?!」
他突然朝我吼,有一瞬间我俩都愣了下,他低着头,四周的空
气安静得折磨人,我听到他的声音慢慢地变低,哑得不成样
子。
「我就只认识你这一只妖了……」
他后面还喃喃了一句什么,我听不清,因为他直接闭上了眼,
头靠在我的颈窝,我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没有应。
我探了探,还好,有鼻息。
我只得把他拖进家里,放床上,正好山羊老奶送了我只鸡,我
就把它炖了。
搞完一切后,我摸着下巴看躺在床上的人,都落魄成这样了,
那张脸还是顶好看,眼睛阖起的他无端少了些攻击性,倒像是
个正儿八经的谦谦君子。如果这个君子不会在睁开眼后第一件事就是抓着我领子喊:我
要入魔我要入魔……就好了。
叹了口气,我出门去找魅妖姐姐。
10
魅妖姐姐绝对是我的朋友里最了解仙界的人,因为她闲得没事
就喜欢勾搭小道士,给人家什么禁忌都破个干净,再晃荡着腰
肢说就你那点定力也配和老娘在一起?
「哟,什么风把小川吹来啦?」
她朝我招招手,我坐了过去。
「仙界是不是……挺不安稳的最近?」
她瞧我,挑挑眉。
「你知道啦?」
「知道什么啊。」
「就你以前待过的那个门派……」
「覆门了。」
「……」我知道就凭谢长辞那样子,青崖派会很惨,但没想到惨成这
样。
「你也知道,仙界那群虚伪的,成天追求什么长生啊,天道
啊,什么仙界大统啊……」
「青崖派出了个绝世宝物,能镇仙界,逆天改命。可清崖派那
群人拒不上交,这不就干起来了,几十个门派一起围剿青崖
派,大火烧那山头都烧了几十日,就饶是这样……」
「谢长辞据说一人把十几个门派的弟子及掌位重创,还逃了出
去。」
「……」
「怎么,他受伤你心疼?」
她猛地凑近我,长睫毛扑闪,满脸玩味地看我。
我回她一个耿直的微笑,打个哈哈,把话题绕过去。
不过……
11
我回家的时候,谢长辞已经醒了。
他倚着半边墙坐着,伤口完全没有处理的痕迹,衣领敞开,从
锁骨那望去,全是道道半结痂的伤痕。眼睛倒是直直地望着我。
我叹了口气。
凡人这样子我都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跟我有交集的谢长辞。
家里还留了点草药,我拿着给他上,我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
任由我摆弄,空气很安静,炉子里的汤嘟噜噜地沸腾着。
突然我听到他的声音,又哑又低。
「路天游……死了。」
路天游,就是他的师兄,灵山仙人的名字。
我抹药的手顿了下。
「他还说他想要青崖派在他手中发扬光大,结果……呵,灭门
了。」
「青崖派上上下下一千三百多弟子啊,无一幸免……」
「那么多人,我杀他们的仇人都杀不过来……」
「说到底,变成这样……不就是我不够强吗?」
「谢长辞……」我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喊他的名字。
「我只要那些胆敢动我同门的人去死!」「入魔也好,」
「封了心智也好,」
「废去一身修为也好……」
他那双眼睛死死地看着我,我突然看见了这个人隐藏的很深的
绝望和脆弱,那大概是一把燎原的火,他有着把自己烧死也不
会甘心的执着。
……
啪!
连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我居然扇了谢长辞一巴掌。
空气有一瞬间像是被撕扯开来,他没动,发丝散开遮住了他的
眼,半晌,我听到他一声极浅的笑。
「小废物,你也看不起我这种人啊,是不是?」
他抬头看我,真的在笑,可我觉得好绝望,这样笑起来的他,
无端添着些被黑暗浸入骨子里的艳。
「……」
「我只是觉得,你再这样下去,成不成魔不一定,疯倒是快疯
了。」
「是……吗?」他歪头看我,手指轻佻地勾起我的头发,半晌手掌托着我的脑
袋,俯身吻了我。
「那和妖魔双休,能不能堕入魔道了呢?」
……
谢长辞这人……果然疯了。
我手拍打他的腰,想要他放开我,没想我这么一挣扎,便听到
他轻轻嘶了声,好像是弄到他伤口了。
他眯着眼看我。
「我只是觉得,谢长辞……」我视线暼向另一边,「灵山仙人他
们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
「呵。」
又是这种阴阳怪气的笑。
「为什么不把那个绝世珍宝交出去呢,据我所知,你们不是那
种会揣着宝物不放的人吧?」
「绝世珍宝?」他抬头看我。
「如果我说那所谓的『绝世珍宝』是个人呢?」
什么?「你认识的,小花。」
「她是天犀灵玉转世,可镇仙界命脉。」
「……」
「被拿去镇法,小花就会死,是不是?」
「死?」
他的嘴角勾起了点,眼睛里却偏夹着浓浓的嘲讽。
「灵魂永世不得安生,日日夜夜受恶灵侵扰,也算死吗?」
「……」
「谢长辞,你要报仇,带我一个吧。」
半晌,他笑出了声。
「为什么?你个妖魔要替修仙之人打抱不平了?」
「你把我关起来的时候,是小花救了我。」
烛火映着他半边脸,他的眸子明明暗暗,烛心引燃啪地炸开,
他低垂着眼,挨过一声很轻的笑。
也不知在讽刺着谁。
「随你。」
12
谢长辞伤口包扎好后,我给他换了套干净的衣服。
魔界向来看不惯一切和白沾边的东西,所以就连我也只能给他找一套黑色的衣服,没想到意外合适。
应该说……剑眉星目,那隐于黑暗又如蛰伏野兽的气质,才本应是属于他的吧。
瞧我一直愣神看他,他眉头皱了皱。
「干什么?」
「谢长辞,如果你天生是个妖魔,现如今的成就一定比修仙的要大。」
他把头发束起,剑又佩回腰间,跨过门后略带讥讽地看我一眼。
「我倒觉得,小废物你要是生而为人啊,可以入感业寺,火化了说不定能烧出几颗舍利子来。」
「……」
我收拾好包裹追过去,恍然发现很久以前,我也是这么追着那个背影的。
「等等,谢长辞,你不会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为什么要知道?」
「……」
「我叫川。」
「还是小废物顺口。」
「……」
13
魔界域内还看不到什么追杀谢长辞的人,一进凡界便立马能知
晓这事在仙凡两界闹得多大。
「你都成千古罪人了。」
我和他一直都在山野中行进,一路上抵挡了不止一波装备精良
又全是杀招的追兵。
「是啊,现在又多了项和歪魔邪道勾结的罪名。」
「……」
因为我修仙那派学的真不咋样,所以和那些人对招时,难免漏
点妖魔特有的影子。
老远听到有人怒吼。「谢长辞!!你竟和如此妖道掺和在一起!!你!!你心中还
有正道!!还有天地!!还有王法吗!!」
「嗓子疼不疼啊!雷公公,不过您老脸也真厚,还跟我讲天地
王法。」
「……」
他嘲讽人的功力一向可以的。
远方一阵雷响,直劈地三尺,顷刻间我们身后的树木皆轰然倒
下。
谢长辞拽着我猛地加快速度,我本以为他带我向林子深处逃
去,结果到了那,他把我放在地上,然后转身直冲雷电劈下的
位置。
「等等等等,你干吗?」
「宰了那个老头。」
「?」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却有着生生不息的光。
「我要是死了,就替我把小花救出来。」
「……」
我终于知道他一身伤是怎么来的了。就是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打架,不要命,不要希望,只要能多杀
一人,就能多平息心中的一分怒火。
远方想起阵阵响声,有人的怒吼,还有人的惨叫,淡淡的血腥
味,似乎到我这都能闻到。
这次,谢长辞会死吗?
不知何时,天下起淅沥沥的雨来。
我仰头看着雨滴从树叶的缝隙之中落下,天边的乌云聚集,林
子里的雨声不绝于耳。
大雨下得最激烈的时候,那边的动静终于小了。
我返回去看到那副场景,总觉得这里比地狱更像地狱。
回答
土地的焦味和血腥味令人作呕,可雨水还在洗刷着一切,谢长
辞就跪在正中间,他的那柄长剑堪堪支着他身体。
雨声把一切屏蔽,我却能听到那些灵魂不甘的怒吼。
「你死了吗?」
我蹲到他面前。
半晌,没有反应。
雨点拼命砸向地面,风呼啸时带来冷意,我们就这么静默着。「别啊,我不想一个人走下去,说实话,我有点怕了。」
「我觉得我一只小小的妖怪,根本打不赢对面那么多人的,你
先别死啊,再抗点伤害,好不好,谢长辞……」
「谢长辞?谢长辞?」
没有反应。
我手要摇他肩膀的时候,他突然栽到了我怀里。
「别吵。」
他的声音都哑得不成样子了。
我叹了口气,把他背起来。
比想象中要轻。
「谢长辞,我觉得你这次真要死了。」
「别咒我。」
「说真的,你要是死了的话我就不管了,小花我也不救了。」
「呵,你不是最乐于助人了?」
我缩了缩脖子。
「我怕了。」过了好久,他都没有回我。
雨还在下,我背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前走着,就在我都怀疑
他会不会半途没气了的时候,突然听见他的声音。
「别怕。」
「不会让你死的。」
可就像是在雨中缥缈一样。
13
这几天都在下雨。
在林子里找到一间草药人临时搭的小屋时,我就把谢长辞放下
了。
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
「继续走,我没事。」
「你有事。」
「没事。」
「有事。」
「没事。」「有事。」
「没……」
又昏过去了。
还说自己没事呢。
「……」
我趴着床檐,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手轻轻地划过他的眉
骨,想把那双紧皱的眉抚平。
谢长辞……睡着的时候还在想东想西,那也太累人了。
夕阳落入山间的日暮,林子中的寂寥好像被无限放大,幸好上
次还带着点草药,给谢长辞涂上后,我呆呆地望着窗外下起的
雨。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过来了。
「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
「天都黑了。」
「嗯。」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照着这间屋子里小小的一角,我连他
的表情都看不清,只是觉得这个夜太难捱,太漫长了。
「谢长辞,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
「嗯?」
他拖着尾音轻哼了声,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但是,现在,你数数你身上的伤,数得清吗。」
「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的,谢长辞。」
「所以让你帮我入魔啊。」他的声音隐在黑雾中,稍不留神,
好像就听不清了。
「入了魔道修为暴增,那是对那些资质平平的修道者来说的,
对于本就站在顶点的你而言,还差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他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我。
「……」
我张了张口,最后也没告诉他。
要我的命。
我怕现在告诉他,他会毫不留情地拔刀砍了我。14
谢长辞现在总是半睡半醒。
接连几天连烧都退不了,我怕他把脑子烧坏掉,不过还好,他
每次醒来都能记住我的名字。
因为体质本就不同,我仙家的功法学得还烂,连传功给他都做
不到,只能在山上捡些草药给他的伤口涂上。
他垂着头,总是静静地看着我。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呢?
雨停歇的时候,谢长辞身上的伤好得也差不多了。
那天我一如既往地捡点草药回木屋,见到他在床上安安稳稳地
躺着。
又睡着了。
我以前听说书的讲,仙界有一战神,一袭白衣,提剑杀入敌
阵,顷刻后对面全军覆没。
而他剑回鞘,白衣却未曾沾一片血。
碰巧那时我要找个人祸害,我那不太聪明的脑袋一拍板,这么
厉害?行,就他了。
窗间撩入片刻的雨,我看了他许久,忽地俯身贴上了他的唇。谢长辞。
他的唇还挺软的,触感也很好,我本想蜻蜓点水,来个浅尝辄
止,脑袋却被摁住了。
被人加深了这个吻。
过了会,他索性搂着我的腰,翻身把我压在身下。
「趁我睡觉,想干什么,嗯?」
他俯着身看我,凑得有点近,呼吸打在我半边脸庞,眼里是一
潭清秋的湖水。
我没说话,搂着他的脖子亲他。他被我弄得怔住,呼吸都错乱
了一下。
这下,这潭湖水终于泛起波澜了。
「谢长辞……」
他的动作跟第一次比一点长进都没,手拂过我的皮肤给我带来
战栗,偏又不认真安抚,我俩的呼吸混在一起,我忍不住哭了
出来。
「弄疼了?」
他吻掉我的眼泪。我看着窗外的雨滴拍打窗柩,觉得恍神,突然和记忆中的某一
刻重合起来,没来由地感到不爽。
我一口咬在了他肩上。
「嘶?」
「谢长辞,神仙,也会动情吗?」
夜里寂寥的雨声听不真切,烛光明明暗暗,我听到他的一声
笑,引着我往更深更暗的地方走去。
「动啊。」
「快被你折磨死了。」
15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特别干净。
没有草药,没有剑,没有……谢长辞。
我坐在床上,脑子乱乱的,勉强把那些纷乱的思绪梳理干净,
腰疼得差点下不来床。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今日的阳光倒是足。
好半晌,我才确定两件事。
第一,谢长辞技术是真的烂。第二,他把我丢下了,咱俩散伙了。
我走出小屋,看了看,找不见谢长辞半分影子。
早知道在他身上下点法术,这样我也不至于被甩就被甩,连质
问的权利都没有。
其实……我也不是不明白谢长辞的意思。
情啊爱啊这种东西,自古不就是通往强者之路的禁忌。
还不如斩断情丝……对吧。
……
我在凡界的一赌馆见到了魅妖姐姐。
她依旧风情万种,跷着腿,一颦一笑间都勾着那些赌客往我们
这看。
好在她引我上楼,在一间独立的小包间里谈事情。
「真是巧呀,小川,没想到在这能见到你。」
不巧,我专门来寻你的。
「听说你游历人间,但姐姐只关心你这个小废物可找到了如意
情郎?」
「找到了,但还没完全找到。」「……」
「那就是有了?」
我点点头。
「有长进呀。」
「——那准备好怎么好好玩弄一番他的感情,再把他抛弃掉了
吗?」
其实我还没开始玩弄呢,他先一步就把我给扔了。
谢长辞就是雷厉风行。
我不准备再跟魅妖姐姐扯东扯西,我怕再慢一步,谢长辞就真
去送死了,他伤明明没好透。
「姐姐,你的毒,只要一下到目标身上,是可以一直追踪到天
涯海角的吧,不论那人是不是已经解毒,是不是已经死亡。」
「嗯。」
「那你能帮我追踪下吗……上次给我的情毒。」
她眯着眼看我,眼尾绕过一抹妖娆的红。
「是谢长辞吗?」
「……是。」「呀!我还去勾引过那个人呢,幸好老娘能还魂,他居然用那
么残忍的剑招剐老娘的身体!不过有一说一,那张脸是真的俊
俏呀。」
「就是太不解风情,春宵一刻有什么不好?」
……
有可能是技术太烂了吧,谢长辞那个混蛋。
她从发间拔下一根簪子,划破右手拇指,一颗血珠浮起,魔气
微动,她轻描淡写地一弹。
血珠浮动到我面前,画了个圈。
「跟着它走就行,小川,早日把谢长辞拿下,然后替姐姐狠狠
地羞辱他!」
「……」
16
我跟着血珠走,日夜兼程,终于到了一座山前,血珠啪地碎
了。
他应该就在这附近。
「谢长辞,你已被我逼入绝境,看你这下怎么逃!」
远望着一人踏着风火轮,一头赤发,手中挥舞着长戟,笑得猖狂。
未火宫的当家主,连这号人物都出来了,看样子仙界那群人势必要对谢长辞赶尽杀绝。
火焰熊熊燃烧,我初入林子还没见到这阵势,没想到进了山口横尸遍野,嘶,谢长辞的战斗力还能这么强?
我仰头,才看见一人黑衣立于山巅,提着柄剑,业火在他脚底熊熊燃烧,明明被围着,却没有人敢再上前一步。
「你们谁要来,吾便拉着谁一起下地狱。」
他的声音低寒,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里,明明如同困兽,却没有人怀疑他依旧会在最后一刻冲过来,捏爆那个胆敢进犯之人的头颅。
「一起上!」
「对,对,我们一起上!」
不知谁喊了句,一群人附和着冲上山巅,他冷笑声,剑横于胸前,倾身冲入敌阵。
每次战斗,他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我不再隐藏妖力,现了原形,好歹我也算是个妖道圆满的大妖,干那些杂鱼碎虾的绰绰有余,一爪下去,死了七七八八。谢长辞看到我愣了下,不过很快又抽剑干向其他人。
「哪里来的妖怪啊!!」
「这这这,是这山的镇山神兽吗!」
「打不了打不了,撤撤撤!」
我吼了声,效果拔群,那些人被吓得乱跑,我正得起意来,后
背猛地被插入了什么东西。
疼得我嘶叫地比刚刚还响。
「呵,区区妖魔,也敢造次?!」
我忘了这还有个正经名门大派的掌门呢。
长戟每入皮毛一分,疼感便强烈一分。
我疼得甩动身子,想把那人从被背上甩掉,叫声也越来越凄
惨,不过我发了疯,地上的人倒是被我一爪子拍死好几个。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一道黑影闪过。
一剑直刺心脏。
谢长辞这一剑,大概真的是他拼了命挥出来的。
因为这一剑他没法顾着防御,腰间被穿出一个血洞来。不过……一切也结束了。
他们的将领死了,我还有点战斗力,杂兵们死的死逃的逃,不
一会,这座山又变得空旷又凄凉了起来。
远方响着钟声,表示着又一位大能的陨落,乌鸦四散飞起,土
地一片焦黑。
我呜咽了声,发现自己伤得太重变不回人形了。
谢长辞比我更惨。
我拿鼻子拱了拱他,想把他驮到我背上。
结果他避开了我,倚着剑慢慢往前走。
「滚。」
即使四周全是噪声,他那个字我依旧听得清晰无比。
说不了话,我的喉咙低低地呜咽了声,又拿鼻子顶了顶他的身
体,这次他倒是转身看我了。
只是那柄剑也抽了出来,抵着我的喉咙。
「滚。」
……
人和妖,就是注定殊途,对吗?我变成了妖的形态,他就不认我了。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那里一片冰寒,他又回到了我见他的
第一天。
他的剑往前抵了抵,我干脆拿爪子扒住耳朵,趴地上,野风吹
过,而我和他在无声较量着。
我呜呜了两声。
过了很久,那柄剑最终没有落下。
我听到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耳朵被人揉了揉,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里含着点叫
「温柔」的情绪。
「小废物,你的原型到底是什么?狐狸?猫?狗?」
「……」
不要把我和那些人养的畜牲相提并论。
我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他干脆抱着我的头一下下地顺我的
毛,我很久都没被这么揉过脑袋,舒服地呜噜了两声。
他就笑了。
原来这个人也可以笑得这么好听。他把下巴摁在我的脑袋上,良久,才轻轻开口。
「师父以前叫我练无情剑,我拒绝了,我只是想到时我若真的
有情,斩断便好,后来才发现若真有了情,连碰她一分毫都舍
不得。」
「小废物,离我远点,好不好?」
「我怕你跟着我会死,真的,特别怕。」
「……」
谢……长辞啊。
你这个人,就跟我说我是你的负担,说我会耽误你的修道之
路,叫我不要多管闲事,该多好。
不若这样,我这颗心,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我甩了甩头,挣脱他的怀抱,把他叼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
走。
「嘶,小废物?」
他剑差点没拽住,晃了晃,倒是任由我叼着。
乌云散去一片,我听到他的声音,又轻又无奈。
「别不听我话啊……」
17
我和谢长辞的路程,因为我可以在他面前正大光明地化妖而快了起来。
毕竟四脚的比两脚的跑得快,他乘在我背上,伤也好养一些。
至了仙凡交界之处,离小花被封印的日子堪堪还剩十日。
我化作人型,走到他身边。
「你是说,在追杀你的期间,那些门派也内斗了起来?」
他点点头,很自然地牵着我的手,此时正是凡间的七巧节,上寺庙祈祷的情侣有不少,我俩混在中间,还真像一对平凡眷侣。
「追我到灵澜山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我那时即使再强,杀死的人也不可能到横尸遍野那种程度。」
「呵,我倒是不介意他们多扣我罪名,只是没想到阵法尚未布成,那些人已经谋求今后发展的势力了。」
「……」
其实不是,世间本就纷争,青崖派的清闲与避世,才是它最格格不入的吧。
不过,现下,有个更重要的问题。「我们怎么到仙界去?」
仙凡界有九个连接口,皆由千年古筑镇守,我们现在所在的千
宵寺便是其一。
只是现如今,恐怕整个仙界都是谢长辞的敌人了吧。
他牵着我走得依旧不迫,看样子有底。
果不其然,他对这地儿好像极为熟练,带我走到一处幽曲小
径,行至尽头后竟然别有洞天。
那大概……才是千宵寺真正的模样。
风吹起廊下的铃铛,檐牙高啄,古殿的气势恢宏,一僧人抱着
扫帚立于广场正中,朝我们双手合十。
谢长辞直接牵着我往殿内走去。
那僧人一秒破防,骂骂咧咧地追上我们。
「诶,不是,谢渊,你懂不懂礼貌啊?」
谢渊?
「我没修仙之前的凡名。」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谢长辞解释道。
依旧没理后面追着的和尚。「你给我等等,你怎么过来了,这是谁……卧……阿弥陀佛,你
怎么跟只妖在一起?」
「……」
谢长辞站定,稍稍把我挡在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你都站广场上等我们了,不就已经算到我为什么来?」
「她是只妖。你有意见?」
「哈哈,不敢不敢。」和尚往后缩了缩,提着衣摆领我们到殿
内,娴熟地拿出茶具泡起茶来。
「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老衲法号虚空,阿弥陀佛。」他朝我双手合十,我有一瞬间
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叫王子涵,是我还是个凡人时的……同窗。」
「诶,不是,谢渊你这人怎么老拆我台?」
「是你先喊我凡名的。」谢长辞边拨茶叶边冷笑。
「你这张臭脸真是过了几百年都没变啊。」
「我看你在千宵寺修行都修行了个寂寞吧。」
「……」和谢长辞关系好的人性子怎么都……这么奇怪。
「不过,老渊啊,我真是没想到啊……啧啧啧。」
王大师看我的表情好奇怪,我往后缩了缩。
谢长辞抬眼看他。
「你再拿那双猥琐的小眼睛盯着她看一眼试试?」
「?我猥琐?你知道这些年来觊觎老衲的女施主有多少吗?我
猥琐?」
「呵。」
「??」
谢长辞估计把王大师气得不轻,他哼哼几声,说连接着仙凡两
界的口子明天才能开,叫我们先一边玩儿去。
谢长辞就拉着我的手往外场走去。
这外场人还蛮多,正是栀子花开的时候,院子里有一棵参天老
树,树枝上红绳缠绕,系着不少铃铛,风一吹就丁零零地响。
我看有不少情侣写着牌子挂上去,就拽了拽谢长辞的袖子。
「想写?」
我点点头。要来两个牌子,提起笔我才发现词穷,反观谢长辞那边,早已
写好了挂上去,站在树下望着我笑。
惹得某些单着身的小姑娘直往他那瞟。
我不想写和谢长辞长长久久的那些话,我总觉得那些太虚无,
太缥缈了,如若真的希望的话——
谢长辞,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别让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夕阳漫过山头,星幕降临,谢长辞和王大师在里屋谈事情,我
就一个人在院子里闲晃。
有凡人放的河灯顺着水流过来,风吹过那棵巨树,铃铛晃晃悠
悠,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静谧。
「喝酒吗?」
他重换了身白衣,在月色下看我,眸子里像是有着朗朗星空,
提着瓶酒,在我身边坐下。
「老王藏了十年,他个和尚,我们不喝白不喝。」
我点头,跟他碰了碰杯,清酒入喉,倒没多烧嗓子,只是感觉
后力绵长,蕴的人脑袋昏沉。
「谢……长辞。」「嗯?」他凑近我,在我的耳边发声,我被他弄得脸颊滚烫,
更加迷糊。
「我只是觉得,觉得,好难过啊,我舍不得你……」
「我真的舍不得……」
「我们回去吧,谢长辞,我们不去仙界了,不救小花了,你会
死的,可我好怕你死啊……」
我把他扑在地上,发丝散乱,他任由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他
的衣衫,只是轻搂着我的腰。
「这就醉了?小废物?」
我哭得什么也看不清,脑袋昏昏沉沉。我知道闹也没用,闹了
谢长辞也不会回头,可我就想拉着他。
借着酒劲也好,借着山河温柔也好。
可是……
可是啊,谢长辞的背后是灭门的仇,我只是他世间留念的过
客。
不能替他斩断山野的风,也不能替他抚慰人间的月。
花影摇曳,辗转山边。
我靠在他怀里,终是沉沉睡去了。18
我做了个梦。
梦到谢长辞是魔界的恶鬼头头,他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扰得
人间妖货作乱;而我是正派的首领,提着剑闯入他那阴森的宫
殿。
可我看见倚在榻上的那个人,就忍不住哭了。
我不知道我在哭什么,可就是止不住地想哭,哭着哭着我就醒
来了。
床旁边那个噌亮的光头把我吓一跳。
「哟,川小姐,你醒啦。」
王大师双手合十,朝我行一礼。
我脑子乱乱的,眼角还挂着泪,拿袖子擦了擦,我问他:
「谢长辞呢?」
「阿弥陀佛。」
他低着眉,指了指我身边的包裹。
「行装已经整理好了,沿着这条山路走,川小姐,打哪来就回
哪去吧。」「我问你谢长辞呢!!」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这才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比如,身侧
的床榻整洁得不能再整洁,比如,望向窗外,夕阳已经沉入山
头。
他任由我拉着,低着眉,无喜无怒,这会倒像个慈悲的佛像
了。
我咬了咬牙。
「自我们来这,过了几日了?」
「……」
「您睡了七日,川小姐。」
我就知道!
我一把把他推开,走到外面,落日余晖,把那空荡的广场染了
几分血色,远方飞鸟鸣叫,寺里的钟声一下下地敲在我心上。
「川小姐要去哪?」
「去仙界!」
「所以我说……谢渊给我丢了个大麻烦呀。」僧人立在廊下,轻
轻叹了口气。
「你们果然串通好了?那瓶酒也有问题,对不对?」「诶呀诶呀,出家人不打诳语,是谢渊逼我的。」
「……」
「只是,因果已定,何必徒增烦恼呢,川小姐?」他正了正神
色,朝着我双手合十。
我与他一个立于廊下,一个立于廊外,明明那太阳已经落入山
头,我却觉得光刺眼了些。
只是心中像被人蹂躏般难过,怎么也消不去了。
「他为什么要一个人走?」
「你不明白吗,川小姐?」
「……」
他垂着袖,语调轻得仿佛都听不见,我却觉得那声音,像是在
诘问我的心一般。
「谢渊那天在佛堂跟我说他愧对你,他拖着伤来找你,其实在
你离开的期间就翻了你屋子里的书。」
「他知道他若是想要堕魔,就要跟你双修,也得用你的命,打
一开始,他就知道。」
「……」
「只是后来那剑怎的就未动起来呢,诶呀,这红尘纷纷杂杂的情事,老衲怎么说得透哟。」
「我只是觉得,姑娘莫要再涉险了,不然白白浪费了某人的苦心不是?」
「呵,哪有那么容易……」
哪有那么容易不去想,哪有那么容易不去问,哪有那么容易就忘记……
「谢长辞这么做……也太卑鄙了。」
「诶呀,你说他卑鄙小人这点我确实赞同,把我藏了十年的酒就这么拿去嚯嚯了,我还不能跟他算账……」
「……」
我没理叨叨算账的王大师,朝着殿外走去,乞巧节那天我们系牌子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可现在一看,风把山花吹落一地,却只如人去楼空一般。
红绳扬着风翻起,铃铛的声音不绝于耳,我突然好奇他那天到底写了什么,便走上去翻看。
那么多牌子,也不知他挂在了哪,挨个看去,一副苍劲有力的字却让人眼前一亮。
他说:「小川,等我回来。」
呵。
「他能回来吗?你说他……能回来吗?」
我望着跟过来的王大师,眼底一片模糊,而那个总东扯西扯的
人,碰到这问题也沉默了下来。
我们无声地对立着,半晌,我听到他的声音。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我却呼吸一窒,终还是泪流满面。
19
千宵寺晚上的伙食不太行。
王大师与我对坐着,他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半晌,还是开口
问我。
「你准备在我这待到什么时候?」
「他回来。」
「……」
「诶。」他的光头把烛光都映着亮了几分,「我说,谢渊啊,
他估计回不来了。」「别别别,别瞪我啊,说的实话。」
「嗯,你懂的,实话。」
他盘腿坐着,手放膝盖上,我俩默默无言,只有殿中的烛光晃
动,安静得仿佛一根针落地上都听得见。
「他走了都七日了,要能回来早就回来了……」
「我知道!!」我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瞪他,他被我吓得往
后坐退了好几步。
「嗯嗯嗯嗯,听我说完……」
「我现在的法力还能强行打开一次去仙界的入口。」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揣着手,视线看着另一边。
「毕竟我受不了女孩子哭嘛,你去了要是真见到谢渊最后一
面,额,记得跟他说,是你逼我开这道口子的……」
「……我怕他死了化作厉鬼来找我。」
「……」
王大师说,今儿月亮巧了是满月,要不是满月,费多大力他都
打不通这层桎梏。「也罢,也算是天意啊,临走前我给你俩算一卦吧。」
说着他手指飞速交叠,过了半刻,朝我露出个自信的笑容。
「嗯!我算出来了,因缘已定,福禄上天,你俩一定平安归
来。」
「……」
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根本就没算。
和王大师告了别,我终是踏上去往仙界的路。
20
我化作妖形,不再耽搁,朝着青崖山的方向奔去。
这一路上,越近越胆战心惊。
接近凡界的外围还没什么变化,可越是到中心,战斗的痕迹越
发明显,我来到青崖山时,几乎已见不到它原本的样子。
被削去一个山头,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而依稀辨出我以前跟
着灵山仙人上早课的书房,被巨大的石头砸出一个窟窿。
火焰还未熄灭,尸体还未清理干净,风吹过时,嗅到浓浓血腥
的味道。
能看见底下有匆匆驶过的道士,我化成了人,抓住其中一个的
肩膀。
那应该是个修为低的小道士,被我扒住后一脸疑惑地看我。
我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先哽住了。
问什么呢?你们要去哪,去干吗,是不是去埋葬……谢长辞?
这场面,分明战场已经结束,而结果……我不敢想。
「啊,你也是去围观谢长辞被执刑的吗?」
「被执……」
「他把那个天犀灵玉给杀了啊,跟发疯了一样!幸好最后被制住了,长老说,既然他把灵玉给杀死了,就让他来代替灵玉!」
「虽然他抵不住那天犀灵玉用得久,也能镇一段时间……」
后面的話,我听不清了。
只是突然觉得心被猛地撞了下,然后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飞奔了出去,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后面那小道士还在朝我喊话,一瞬间,我觉得脑子空白一片。
那些记忆全在拼命地撕扯着我,有个声音在喊着谢长辞谢长辞,可他就是有着我一念就会心颤的名字。
我猛地闯入结界的心眼,那里聚集了不少人,人群嘈杂,有人高喝着问我是谁,我蓦地站住,无边的火海蔓延,眼睛却再也移不开。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想理。
我慢慢地迈着步子,离他越来越近,这个人最高傲了啊,可现
如今被人用锁链穿过了琵琶骨,打碎了膝盖。
他只能跪着,跪着啊,垂着头,发丝遮住了脸庞,好像再没了
半点生息。
别啊,求你了,谢长辞,你不是写着,写着要我等你回来吗……
你又骗我。
似乎有所感应,他的头突然动了动。
那张脸明明布满了血痕,可眉眼依旧孤傲,清冷得如同山巅上
的白莲,不曾被浸染半分。
他的脊梁从来没有被打断过。
看到了我,他笑得有点无奈,轻轻伸出手,想要触摸我的脸
庞。
「你还是过来了啊,小川。」
我抖了下,猛地上前搂住他。
我什么都不想管了。
如果烈焰还在焚烧的话,如果明天就要死亡的话,我总觉得抱
住你的那一刻,我才是真实的。一柄剑刺穿了我的胸膛。
「……」
我咳出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谢长辞和
我在一起后,叹气的次数变多了。
「小川,你是来买一送一的啊……」
「……」
「我想见你。」
「嗯。」
「怎么样都想。」
「我知道。」
「你别丢掉我。」
「……」
「小川,你不是跟我说过吗,你妖道修至圆满,想要成魔神,
还要干件伤天害理的事。」
「杀了我,算不算伤天害理?」
「……」「你别想……!谢长辞!」
又有人持剑冲了过来,我化作妖型,嘶吼了声,拿法力画出了
道结界,堪堪罩住我和谢长辞。
但是大概……结界也撑不了多久。
我急了,上前解穿过他琵琶骨的锁链,可怎么也解不开,我知
道这东西,比捆仙索还厉害,一旦被定住,连魂魄都逃不脱。
他低着头,看我,半晌,轻轻开口。
「我把天犀灵玉给杀了,那些人再没办法囚住小花的魂魄,所
以就要我来抵。」
「小废物,你今儿要是不杀我,我魂魄要轮轮回回遭好几世的
罪。」
「不过,你大概提不起这剑吧?」
「毕竟……你连那时候的我都杀不了。」
解不开锁链,我也不想听他讲的话。
我突然发现,自己一直都这么没用,真的,我总是很软弱,说
什么找不到杀人的理由,就是害怕,就是害怕鲜血溅到我的脸
上,我就不是从前的我了。
「我怕。」「我也怕。」他蹭到我的颈窝,直挺的鼻梁稍微有点硌着我。
谢长辞这种人,也会怕吗?
「以前总觉得我杀了这么多人,被别人杀了也不会后悔,现
在……」
「有点舍不得了。」
谢长辞啊。
你这样,还叫我怎么下得去杀你的手?
结界终于被破开,碎裂的声音像是一下就要把我们撕裂开来,
我猛然抱住他,突然觉得某一刻会被烈火燃烧着,也跟着他一
起化掉。
「谢长辞,你……你不仅阻碍仙道进步,还和妖魔混在一
起……!!」
「你对得起天道,对得起养你育你的仙界吗!!」
「呵。」
「你们屠戮我同门,我要整个仙界陪葬,很公平啊。」
他的声音又懒又欠,嘲讽的意味倒是能把人气半死。
我突然发现,谢长辞的眼睛,依旧是亮的。
我抵住他的脑袋,轻轻闭上了眼。
「谢长辞,为什么要不死不休呢,从一开始跟我回去不就好了。」
「小川……」
「别喊我,我再也不想认你了。」
我的獠牙移到了他脖子处,终是咬了下去。
21
江南的清明,总是下着薄薄的细雨。
我站在亭下,远远朝着对岸的桥看去,那里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子长身玉立,低着头,安静地听着女子笑容明媚地与他讲话。
「你还在偷窥啊,你都窥了十七年了。」
身后突然有人声,我回头看,王大师整了个圆底墨镜戴着,这会正算完命收摊回家。
「你再不上前,谢渊这个名噪长安的状元郎,就要被当朝公主抢去当驸马咯。」
「王子涵,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是啊,自那以后……我大闹特闹,仙界彻底洗牌,又过了几十
年,谢长辞转世投了胎,成了一凡人。
我就跟到了凡界,愣是看这人长大看了十几年。
嗯,他不论到了何种地方,似乎都是最优秀的。
「得得得,每年你都有借口,什么他还太小啦,不喜欢少年郎
啊,现在好了,人不仅十八岁了,脸顶好看了,连青梅竹马都
有了,马上就要娶过门了……」
「别说了,你好烦。」
我抱膝蹲着,把半边脸埋在手臂里。
「我说,你一代魔神,拐个凡人这么难?」
难,真挺难。
现下谢长辞依旧是那冷冷清清的性子,他没了上一世的记忆,
前几天王大师摆摊去他府邸想要和他相认,就被连摊带人丢出
去了。
我就怕,就怕他也把我丢出去。
「我是妖怪,他是人……」
「别,我记得谢长辞是个仙的时候就没在意过你是人是鬼。」
「那不是他没记忆了嘛!」「……」
「你……哭什么?」王大师的声音蓦地变怂。
我狠狠擦了下眼眶,转身挥袖就走。
「我不要谢长辞了,他爱咋咋。」
王大师推着他那个摊子追过来,还不忘一直叨叨。
「你说你不要谢长辞也讲了十几年了。」
「你这还不是眼巴巴地瞅着他吗。」
「诶,你走这么快干吗……」
「……」
第二天,我倚在王大师的摊子边。
「阿弥陀佛,老衲准备撮合一下你两。」
「省省吧。」
我伸手接了接雨水,雨下得好大,要不我才不在他这躲雨。
「我在话本子上看到一个办法,觉着非常有用。」
「你又看那种无聊的东西?什么霸道魔神爱上小白花妖?」「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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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劝你少看点,不要给你那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雪上……啊!
你干什么?」
我被一股神秘力量推了出去。
雨天路滑,我站不安稳,瞧着迎面就扑在一人怀里。
松雪的香气,即清冷又勾人。
我赶忙道歉,可那人搂着我腰没放手,我忍着回头痛骂王大师
的欲望,一抬头……
魂差点没搞丢。
四月的雨下得纷纷扬扬,谢长辞手中的伞被我撞掉在地上,他
的眼眸我依旧熟悉,那里有着一潭如何也不会泛起涟漪的水。
还真是……话本子里才能出现的剧情。
我想推开他是我有那自知之明,毕竟我刚那样太像投怀送抱,
不过他搂着我不放是什么意思?
「下雨天为什么不带伞,想生病?」
「什么……」
雨还在拼命地下,恍若有一刻,我好像见到了以前的谢长辞。他有着独属于我的,温柔的眼睛啊。
「你认识我?」
我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有点颤抖。
「魔神吗……不认识,我就认识一只小废物。」
「你给我松手。」
「……不松。」
我差点用法力打这个凡人了。
他弯腰捡起伞,在我们头顶撑开,伸手帮我把头发勾到耳后。
轻轻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
「为什么不找我……小川。」
「要不是王子涵那人找上来,我都不知道你们来凡界了。」
……王大师原来和谢长辞才是一伙的。
「我……」
「嘘。」他食指抵住我的唇,眸色又认真又勾人。
「我知道你是只胆小鬼。」而后,他俯身吻了我。
那天啊,山花肆意生长,风月温柔无边,我对你所有的欢喜与
爱意,都被我揉碎在这漫天的大雨里。
洋洋洒洒,缠缠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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